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劍鬼和小師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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劍鬼和小師妹

宋溫涼往前一跨, 小村莊的風景變換,眨眼間,落雨嘩啦啦地打落了一地山間繁花, 泥濘的山路,骯臟的泥水順著凸起的石塊往下嘩啦嘩啦地流淌,她的眼前出現了一男一女。

男子一身素衣,乃是凡間鄉土常見的常服, 面容清雋,膚色微黑, 下垂的眼使他看起來帶了三分玩世不恭。

雨順著他的發頂形成小河往下流,眉頭與唇蹙抿著,背著人,腰間別著把生銹的短刀, 順著山路往下急匆匆而去, 仿佛在躲避著什麽。

他背上女子長像溫婉,穿著白衣法服,應是受了傷, 唇色發白,艷紅的血染透了她的肩胛骨,一路而下到達左手腕,止不住地滴落。

宋溫涼認識這女子, 她見過她的畫像。

這是落雨宗的老祖葉落雨。

至於這男子, 她聽到葉落雨喊他秦觀,小村莊眾人口中的那個凡人大抵就是他。

宋溫涼很快將這場景明晰。

葉落雨前來小村莊除魔降妖, 同這個叫秦觀的人關系不錯。

在很久之前是沒有監仙閣的任務處的, 一般修士接任務純屬靠游歷,到哪個地方, 碰到什麽便解決什麽。

類似於村中降妖除魔這種情況。

他們一般會在村中找尋一個聯絡人,這個聯絡人會給他們提供小村莊的各種信息,也會幫修士給村民們傳遞一些東西,或許這個秦觀就是葉落雨選定的聯絡人。

現下這個情況,定然是出了事。

難道是那妖魔實在太厲害?葉老祖打不過?

宋溫涼不需邁步,場景便緊跟著眼前二人移動。

葉落雨靈氣消耗極大,像是經歷了什麽大戰,道:“那邪修乃是自我境,我尚且能拖他一拖。你帶我的符去村中尋方景晚,叫他去附近的大家族中求助。”

在五百多年前,幾大宗門派別還未建立,監仙閣亦未出現之時,世家掌握絕大部分的修煉資源。但大多數世家人傲倨,亦沒有那麽多精力去幫助凡人們降妖除魔,導致凡人們時常飽受妖魔侵擾。

後葉落雨、方景晚、李季青、蘇懷窗等人相繼建立宗門,監仙閣閣主寧遠悟道,除魔窟現人間,幾人聯手封印除魔窟,紛紛飛升,所以世家大族才逐漸甘於宗門之下。

山路濕滑又下著雨,秦觀腳下一滑險些帶著她摔倒,手撐在了粗糙的樹枝上劃出血口子,顧不得傷,再度背好她往前跑,道:“把你放在這裏,難道你也想要做那鬼東西的傀儡不成?你要想做他傀儡,不用多說,我現在就返回去把你交給他!”

葉落雨顰了顰眉,唇角溢出了口血來。她開口道:“此邪修修煉鬼術,走火入魔,多次取人魂魄性命。若你我都折在這裏……”

秦觀打斷她的話,怒道:“都折在這裏又如何?!今我人死後,管不得他人是否赴閻羅!”

葉落雨道:“你死之後,那邪修會拿你的魂魄練他的鬼幡,大家都見不到閻羅王,去不了閻羅殿。”

秦觀咬牙,繃緊下頜道:“那就不見。”

葉落雨道:“秦觀……”

秦觀不應,眼眶通紅。

宋溫涼看出來,在一旁心想:這個秦觀喜歡葉祖師。

她又看了看秦觀背上的葉落雨。

雖然葉祖師受傷很重,但她終究是修士,而秦觀只是一個凡人。若是她執意要讓秦觀離開,恐怕秦觀也無可奈何。

但她倚靠在他的背上,試圖用語言去說服他。

宋溫涼看著他二人用符咒隱匿,孤註一擲一同同邪修對戰,看著那個叫秦觀的凡人被邪修邀請做同伴,看著他執一把銹刀頓悟入道,看著南山派祖師方景晚趕來助陣,看著秦觀死在邪修手中。

他們三人全部落敗,像泥中掙紮的蟲。

葉落雨悲戚,淚與落雨融在一起。

天道有了回應,落雨訣應時而生,霎時,方圓百裏,春意盎然,靈氣大勝。最終邪不壓正,那邪修死在花雨中。

在葉落雨和方景晚給氣息微弱的秦觀護法時,宋溫涼記起了秦觀是誰。

辜無眠所承劍道,正是秦觀的。

這秦觀正是方景晚的結義兄弟,那個入魔的劍鬼。葉落雨曾經特意研究出一個困不住人的陣法予他,只是那時,秦觀已死在她的天羅法陣中多年。

宋溫涼看著眼前劫後餘生的三人,不由得靜默下來。

世事不由人。

這只是幾百年前的幻影,宋溫涼沒有落淚,但感覺自己胸口有些難受。

她體會到了什麽叫做悵然。

這種感覺由她的心底而散發,讓她察覺自己在天道、過去面前的無力。

這種無力感讓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兩個師兄,又進一步想到自己的師父和師姐。

若師父當真殺了二師姐的母親,那她該怎麽辦。

是站在師父這邊,還是站在二師姐那邊?

不論是誰死,都不是宋溫涼想要的結局。

秦觀以鬼氣入道後,同方景晚、葉落雨二人一起結伴去游歷四方。

葉落雨性子柔中帶剛,秦觀非正道出身,又以鬼氣入道,性格十分鮮明,愛與恨皆熾烈。

他們二人很快日久生情,挑明心跡那一天,秦觀戰戰兢兢,仿佛又回到了自己還是那個小村莊無父無母、吃百家飯長大的凡人時刻。

夜裏的燈會人流湧動,方景晚挑了一出閣樓往下看,手裏捧著茶杯遮在自己眼前,做賊一樣給下面的秦觀比劃。

秦觀與葉落雨並排往前走,二人的手放在自己身側,蕩來晃去,越挨越近,秦觀的腦門急出了一頭的汗。

方景晚傳音給秦觀,恨鐵不成鋼地怒道:“牽啊!你倒是牽啊!”

正停在攤子前擺弄的葉落雨察覺靈力波動,她頓了頓,側頭朝慌張的秦觀看來,放下手裏的東西,問道:“是方師兄那邊出了點事嗎?”

宋溫涼就待在他二人身前瞧著,聞言仰頭看了看方景晚那邊,輕聲開口道:“不是。”

眼前的二人是聽不見的,秦觀連忙道:“沒事,他……他說有事直接回去了,讓我們兩個人繼續逛。”

葉落雨有些奇怪,再次詢問過後,半信半疑地應下了。

秦觀買了小攤上所有的東西。

後面的逛街,同樣是葉落雨看上什麽,哪怕只看了一秒,他也把東西買下來,很快零零碎碎地掛了滿身。

回去的路上葉落雨提著兔子燈,看著他笑道:“就算有錢也沒必要這麽花吧,明日我們還要去下一個城鎮,你要帶著……”

她忍俊不禁,指了指秦觀捧著的東西。

“你要帶著這大頭石獅子趕路嗎?”

秦觀抿了抿唇,打量著她的神色道:“我把它送給客舍老板辟邪……或者你喜歡就不送了,剛剛你不是還誇這獅子長得別出心裁,用來當鎮紙最好嗎?”

一旁看著的宋溫涼又嘆了口氣。

看別人時,總是最清楚的,她也不例外。

宋溫涼大逆不道地覺得——眼前的兩位祖師,還沒有她聰明呢。

這麽大的石獅子用來當鎮紙,實在是睜眼說瞎話。

偏偏這秦祖師也信。

葉落雨正了正神色,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秦觀捧的石獅子,半晌,道:“是,我確實喜歡。”

不知是說人,還是讚物了。

秦觀目不轉睛地看著她。

“那便留給你當鎮紙。”

葉落雨彎了彎眉眼,道:“路上顛簸,還是留給客舍老板吧。不過……這一路而來,我有一個最中意的東西,遲遲也不好開口讓你幫我買。”

秦觀怔了怔,道:“是什麽?我們回去買。”

說罷他轉身就要回剛剛的街道上。

葉落雨拉住他,皺眉道:“可是我要買的那個東西實在是太貴了,你當真要幫我買?”

秦觀道:“我們快點走,不然被人買走了怎麽辦?”

葉落雨道:“可不許反悔的。”

秦觀道:“我是什麽性子你不知道?若我反悔,天打雷——”

‘劈’字沒有落地,被人吻回去了。

葉落雨吻完退後一步,眸中水光瀲灩,道:“這件東西,老板賣嗎?”

秦觀張了張嘴,喉嚨發癢,說不出話。

宋溫涼正伸手捂著自己的眼,忽聽到砰砰的煙花聲響起,她回頭去看。

五光十色的煙花在半空中張開成了傘狀,十分漂亮。

她看的出神,不禁惋惜辜無眠不能同她一起看。

煙花中,柳枝窈窕似好女。

秦觀啞聲道:“不賣,但若是你要老板的話,贈品隨便自取。”

葉落雨道:“既然這樣,恐怕也只能同道友你做這個買賣了。”

宋溫涼從滿天煙花中回過神,一轉頭頓時又捂住了自己的眼睛。

那二人,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親到一塊了。

哎呀,怎麽比她跟之醒還膩歪。

宋溫涼努了努嘴。

石獅子夾在他們中間瞪著醜萌的大眼睛。

秦觀與葉落雨在一起後,三人的生活還是沒有多大變化,只是方景晚這個做大哥的口頭禪變成了‘我要自己去游歷’。

一旁的兩個人看著他笑。

秦觀自告奮勇要去幫方景晚找個媳婦,被方景晚婉拒了。

看的出,他並沒有想找道侶的意願。

幾年後,方景晚深感凡人與普通修士生活艱難,遂要學習抱一宗祖師李季青自立門派。

葉落雨則也要創建自己的宗門,但她的宗門理念跟方景晚二人不同。

三人論道十餘日,未能說服對方,故決定各立自己的門派。

秦觀和方景晚觀念相近,二人又都以劍立道,遂同創南山派,整個門派以劍法為主,練體、修兵器道,門派弟子守陽藏鋒,必要時可一劍斷山。

葉落雨則創立落雨宗,以符法道聞名修真界,整個門派講究以柔克剛,入世濟民,順應天時。

但三人並未因此關系冷淡。

葉落雨與秦觀之情更未變。

二人雖於異地各居,卻時有通信,並且約定待門派穩固,便正式結為道侶。

因此秦觀主動放棄了與方景晚同競爭掌門的機會,為以後退居幕後做準備。

不久,除魔窟現,眾人紛紛前去封印除魔。

那除魔窟中魔氣湧動,產生了許多不成人形沒有神智的怪物,怪物沒有肉身,以魔氣化形,喜好血肉。

葉落雨等掌門宗主以身作則,一直在除魔窟前抵擋魔氣跟魔物。

最終,在眾人的千辛萬苦下,除魔窟被封印。

除魔窟封印當天,天道顯靈降旨,監仙閣寧遠承天意,宣布天道新旨意:“各地宗門濟世為民,天降福澤以感念……”

隨後數年宗門所在山林,果真多靈氣湧動,弟子們增多,世家大族不得不沈匿下去。

若世事一直這樣發展下去,想必葉落雨和秦觀定也定會成為修真界口口相傳的佳話。

直到一天清晨,葉落雨得到了秦觀入魔的消息。

在五百年前,入魔遠不及後世這樣常見,千百名修士中不一定會有一個。除魔窟之後才出現這樣的人。

秦觀入魔以後大開殺戒,在葉落雨還未反應過來之前,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,成了修真界的公敵。

再之後,便是眾人圍捕,秦觀身死,葉落雨閉關修改天羅法陣。

陣法成時,已多年後,葉落雨無有了眼淚。

宋溫涼卻在一旁看著她曾經學習過的法陣哭了,哭的稀裏嘩啦,仿佛死的不是秦觀,而是辜無眠。

秦觀與辜無眠,確實有些相似的地方,難免讓她觸景傷情。

天羅法陣改良後,葉落雨重出山門,教授弟子。

但不知何時起,她開始拿著紙筆寫寫畫畫,上面寫化的並不是符咒或法陣,有時是一個無厘頭的句子,有時一副落葉圖,那圖中無有例外都是葉落雨曾經見過的人。

從前同伴一個兩個皆飛升而去。

葉落雨也到了突破的時候。

她已經超凡,再進一步就是至道境了。

修士到達至道境,可破碎虛空,前往無憂地。

無憂地傳言是道法的起源地,沒有修士不想去一探究竟的。

葉落雨靜坐於地上,天空中雷雲湧動,直把周圍靈氣撕開一個洞,她周身皆是護體法咒。

宋溫涼震撼於天雷的威力。

這天雷果真可怕,若是她進去,恐怕不消幾息便會死在其中。

她於天雷不遠處看著……看著看著就又要往後退,退到她渾身的寒毛終於不立起來的時候,宋溫涼這才停下腳步,再度朝天雷中央的人看去。

其實也看不到什麽,天雷靈光太盛,將所有的一切都遮擋了。

宋溫涼聽說過葉落雨是唯一一個到達至道境未能飛升,反而隕落的宗門老祖,頓時心懸了起來。

看到一介天才的隕落,總歸是讓人難過的。

天雷轟鳴了許久,終於停下,然而宋溫涼眼前卻出現了迷霧,她不得不試圖揮手,好去看清眼前的東西。

袖口中的紙條飄出,宋溫涼松散的神經緊繃起來,頓時法決從她手中捏出,配合陣法腳步,立刻就要將迷霧中自己的紙條尋回。

此幻境她已明晰自己為何出不去,非是她看不破陣法,而是她與這陣法主人葉老祖的修為差距太大,所以才出不去。

但區區陣法中的變換,她還是有些可以控制的。

在剛剛的幻境中,宋溫涼發覺自己逐漸了悟到了一些落雨訣的竅門。

迷霧在她的法決下散去,半空中的紙條卻被一雙如玉蔥般的手抓住了。

宋溫涼睜大了眼。

葉落雨從消散的霧氣中走出。

宋溫涼訝然至極,登時再度後退兩步。

她實在同辜無眠學壞了,導致見到落雨宗老祖神魂的第一反應是去掏自己的爆炸符。

遇到詭異的事情和人,不管三七二十一,先炸了再跑。

沒等宋溫涼掏符,葉落雨一揮手,周圍的咒言猶如她的四肢一樣聽話,瞬間就把宋溫涼綁住了。

宋溫涼連忙道:“葉老祖您好!弟子乃是抱一宗第三峰謝尊者座下,未曾想要冒犯您神威,只是……只是不知怎麽就進到了陣法中……”

她頭上幃帽已經掉了,此刻一雙靈秀的眼睛真誠地看著葉落雨。

只是葉落雨可不是辜無眠,半點不受她‘蠱惑’。

只打量她一番,揮手讓她露出了真面目,奇怪道:

“既如此,為何要躲開那個抱一宗的峰主?你與他有仇怨?”

宋溫涼怔了怔,心跳猛的加快了,面皮發緊。

“您的神識一直待在陣法中嗎?”

她小聲地問道。

葉落雨笑了笑,很和善的樣子,道:“一縷殘魂,不被天道所毀就算了,常年在陣法中醒著,那你如今可看不到我了。只是前兩日有持鬼劍者被陣法捕捉到,所以我便短暫蘇醒了片刻。”

宋溫涼顧不得感傷秦觀之死,頓時就更加緊繃起來了。

這意思就是說她和之醒自從進去落雨宗就被她盯上了。葉落雨是一個很正直的人,做事也和善,但是這和善不包括對待敵人。

宋溫涼不確定他們二人在她看來算不算得上是敵人。

葉落雨道:“不必這樣害怕。我並無要傷害你們的意思。”

宋溫涼仍有點不敢說話。

生怕自己哪句話說的不對,導致這位祖宗突然改了主意。

至道境,縱是殘魂,也足夠碾碎‘螞蟻’了。

葉落雨又問了兩句現在修真界的發展,得知凡人們都活的不錯,修士也並不用為了學法而受世家打壓之後,露出了一絲微笑,但這縷微笑又隨之隱去了。

她看向宋溫涼問道:“你既看到了我的過往,可有什麽問題要問?”

“必須問。”

宋溫涼閉了嘴,艱難想了想,道:“您知道天道的事情?”

葉落雨失笑道:“你可真敢問。”

宋溫涼道:“您既敢說,想必此處法陣應有些奇妙。不過……我不懂,您沒有入魔,為什麽能理解天道和魔氣的事情?”

葉落雨道:“你這小孩也沒有入魔,不也能理解的了嗎?這些東西只要有所懷疑,便會如一顆種子一樣,根入大地,枝葉生生不息。”

宋溫涼道:“有人說,只要懷疑心起就會有入魔的征兆,我看到過那樣的人。為什麽我沒有入魔呢?為什麽您……也沒有入魔。”

葉落雨道:“那大抵是魔氣中還沒有我們的道吧。除魔窟現世才五百年,道法不全很正常。”

她頓了頓道:“我生前將飛升之人算了算,發現符法道的人鮮少有飛升的,大都是劍道等道。”

宋溫涼不禁將這段話,同筆友和辜無眠的話聯系到了一起,看著眼前人平靜的面容,不由得感到一陣膽寒。

她問道:“您……您也覺得飛升……”

葉落雨將她說不下去的話說出口,道:“飛升,是一場騙局。”

宋溫涼臉色煞白。

葉落雨接著道:“雖然我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否去了無憂地,但是通過我的觀察來判斷,飛升的確不是什麽好事,至少對於人間剩餘的修士來說,不是好事。”

“你們總覺得入魔就徹底擺脫了天道,可我覺得,也並非如此。”

“入魔之人易怒易躁,喜好殺人,非人世常態。”

宋溫涼道:“能控制的,之醒他有一套心法,可以控制。”

葉落雨頓了頓問道:“可否讓我看一下那套心法?”

宋溫涼點頭,仿佛急切地想要去證明什麽一樣。

葉落雨將她松開,從虛空中幻化出了筆,讓她書寫。

很快,一整套心法就被她寫了出來。

葉落雨看完後道:“這心法……是他通過秦觀的心法自己改的吧。”

看了看宋溫涼,她解釋道:“這其中有落雨訣的痕跡。”

說完,又再度看向空中的心法,了然道:“落雨訣應天而生,與天道最近,你們這心法不是用來壓制魔氣的,是用來領悟天道的。”

這下宋溫涼不得不大吃一驚了。

辜無眠他們一直以來反抗天道,然而用來控制體內魔氣的心法竟是用來領悟、貼近天道的東西。

葉落雨道:“無妨,天道與魔氣向來不容,用天道來壓制魔氣,也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。”

宋溫涼抿唇直言道:“我不懂您的意思,您覺得我們到底應該同天道站在一起,還是同魔氣站在一起呢?”

葉落雨楞了下,將放在心訣上的目光收回看向她,道:“我若知道,今日也不該在這了。”

她神色略微有了些暗淡。

在秦觀死後,葉落雨百思不得其解,如他這般的修士為何會入魔呢?她尋根究底,查了很久,終於在監仙閣所劃分的‘三弦女’身上隱約找到了答案。

三弦女是個很特殊的人群,他們並非只有女子,也有男子,只是不如女子數量多。

自從除魔窟封印之後,監仙閣便定義了三弦女這個稱號。

葉落雨找到寧遠爭論,寧遠才終於將這是天道的旨意說出口。

監仙閣有一本無字書那是寧遠悟道所得,天道會通過這本無字書降下旨意,而這本無字書上蘊涵天道,所有人都可以在上面尋到自己的名字,三弦女……不能。

他們一出生就不屬於天道管轄。

秦觀出事前曾經最後見過的人就是那三弦女,人已經死了。

葉落雨當時未能了悟此事與天道有什麽關系,但很快她便發現自己逐漸在忘記一些東西,倒也不能說是忘記,因為那些記憶還存在在她的腦海中、心中,只是被靈氣壓下去了。

取而代之的是她想要飛升的記憶,想要濟世救民的畫面越發深刻。

葉落雨修行越發一日千裏,但她的心中總是空落落的,那些遺忘的東西,雖然同大義相比不夠重要,但也並非是可以隨意忽略的事情。

她時常看著暗室內滿屋子的畫卷出神,然而走出暗室又很快遺忘了他們。

養靈——超凡——至道。

葉落雨看著天雷朝自己落下,天道法條考驗著她的身心,欲接引歸去,最後一秒,她的道心卻出了問題。

因為她埋藏在腦海中的記憶,不經意間被她脖頸中的、因天雷而打開的法陣撬動了。那些疑點與私心將她牽絆。

就在此時,天雷中出現了魔氣。

魔氣想要讓她去往它那邊。

通過魔氣飛升後又是什麽樣子,她無從知曉,但對於那滔天的血與孽,葉落雨本能的抗拒。

即便她意識到那裏面或許曾殘留秦觀的意識,就像現在的她一樣。

但天道有瑕,魔氣難道就是好的嗎?

因為抱著這樣的疑問,所以葉落雨同樣拒絕了魔氣的接引。

“我懷疑自從除魔窟出現之後,恐怕飛升之人都要面臨這個選擇。究竟是借由天道飛升,還是借由魔氣飛升。”

宋溫涼道:“可是……可是並沒有人飛升中出現異樣啊。”

除了……二度飛升才成功的監仙閣寧遠。但是即便是寧遠。飛升時的天雷和接引的光芒也全是靈氣湛湛,絕沒有半分入魔的樣子。

葉落雨道:“這我便不得而知了。”

宋溫涼陷入沈默,過了很久,她開口問道:“那我現在仍在天道的控制之內是嗎?”

葉落雨道:“自然。”

宋溫涼抿了抿唇,道:“我有一個朋友,他同我說這個世界是由無數的路人,和一個主角構成的。天道為什麽要設置這樣的人,您知道嗎?”

葉落雨理解了一下她話的意思道:“很新奇的觀點。我從前想過,天道終究不是萬能的,雖然它能篡改記憶,但卻也無法控制人的喜怒哀樂。所以或許它會特地尋找一些天賦突出的人進行更精準的把控……一切的秘密都在飛升之後,只是可惜,我沒能看到。”

宋溫涼擔憂地擰起了眉毛。

葉落雨看了她跟辜無眠這麽就,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擔憂,道:“你害怕天道利用你對付秦觀的傳人?”

宋溫涼點了點頭。

她已意識到如果那彈幕和她看到的幻境有一個必然撒了謊,那就說明或許她與辜無眠的相遇並非巧合。

不論如何,她不願意去傷害他。

葉落雨打開手中宋溫涼寫的字條,看完之後笑了笑,道:“僅靠這東西可沒辦法對抗天道。”

她只輕輕一吹,那字條就於她的手中化做了一條手鏈,同宋溫涼帶著法器的手鏈系到了一起。

宋溫涼道了謝。

她同眼前的老祖殘魂對視著,最終還是落於下風,率先開口道:“您召我進來,還同我講了這麽多事情,是想讓我做些什麽嗎?”

葉落雨撫袖嘆道:“如你所見,我已是殘魂,僥幸存於陣中,不久亦當消散。今你我相見是緣也不知、孽也無尋,但幾百年間,你道與我道乃最是相似,故我想問一問你,要不要承我之道?”

承一個至道境老祖的道,相信沒有人能拒絕這天上掉餡餅的事,可宋溫涼卻遲疑問道:“葉祖師,僅僅如此……嗎?您看起來不像是缺傳人的樣子。落雨宗也亦有許多符法道的師兄師姐,他們不比我天賦差。”

葉落雨笑道:“他們承我的道,跟你不一樣。學習落雨訣的人有千千萬,今我讓你承道,是徹徹底底承我的道。人有七弦,各不相同,但有些人的命格是相似的,這很難得。”

“宋溫涼,你與本尊命格最相似,所以若你承我道,本尊這殘存的百年修行便也都予你了。”

宋溫涼聞言楞了楞,道:“所以您也能奪舍我是嗎?”

葉落雨被她這直言問的唇邊笑僵了僵。

宋溫涼敏銳察覺,立刻道:“當我沒說這句話……可以嗎?”

葉落雨憋了憋,最終看著宋溫涼水汪汪的大眼睛,無奈搖了搖頭,道:“罷了,所以你的回答呢?”

宋溫涼道:“我自是想要,但不知自己能否承受的起。您是否還有要求未說?”

葉落雨頓了頓,嘆道:“天道與魔氣他日必有一戰,輸贏不論,人間必定動蕩,百姓何其無辜。若你承我道,我希望我這殘存修為能讓你有機會救一救天下百姓。如果有可能,也幫我去探尋一下魔氣的秘密吧。”

“我知曉我這要求過於重了,但事到如今,我也並沒有更好的人選了。”

宋溫涼仍舊遲疑。

葉落雨問她緣故。

宋溫涼道:“恐有一日,我記憶混亂,同之醒拔劍。”

若是現在的她,即便出現那樣的情況對於辜無眠的傷害也有限,但是如果是接受了葉落雨傳承的她,恐怕一時恍惚就會葬送他的性命。

她咬牙道:“我現在畢竟是在天道的控制下不是嗎?如果我承襲了您的道意,最後仍舊被天道控制,進而選擇了錯誤的結果那可怎麽辦呢?”

宋溫涼眼眶有些紅了道:“我甚至已經無法判斷,我現在的愛和恨,究竟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了。”

這是她一直以來都忍不住思考的問題。

她藏在心中,不敢言,不敢露,怕她的猶豫與懷疑會成為刺痛另一個人的刀尖。

葉落雨溫聲道:“天道也並不是無孔不入的。它管得了太陽東升西落,管得了靈氣與人的命運,但它終究管不了人的思想。縱使失去記憶,混淆黑白,人的心裏也仍舊藏著不屈的火種。愛和恨如果僅靠記憶分辨不清,那便用你的心來分清好了……”

“而錯誤與正確,不到最後一秒你如何知道呢?就算選錯,那也是我們從一開始就選錯了,而不是因為你的最後一步而錯。”

宋溫涼擦了擦流下的淚。

她摸了摸自己手上的兩條鏈子,開口道:“可我現在就有一個難題難以解答。這樣的我如何能夠從魔氣與天道中,判斷出誰更值得信賴來呢?”

葉落雨幾乎有些俏皮地沖她眨了下左眼,道:“有的時候,武力能夠解決大部分的事情。你現在無法得到答案,正是因為你的武力太弱了。”

宋溫涼被這話震了震,仿佛打開了新世紀的大門,喃喃道:“是……這樣的嗎?”

葉落雨含笑點頭,瞬間,法陣變換化作無數繁花將她二人圍住。

“所以你的回答是?”她輕聲問道。

宋溫涼抿了抿唇,道:“吾輩願承前輩舊道。”

頓時宋溫涼陷入了這繁花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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